第18章

  既做不回驸马,总得先有个名份再徐徐图之,外室……也不算太委曲求全。后来者如云,一茬一茬地冒出来,如何能叫人心安。
  谢青崖刚打定主意,忽闻身后由远及近的调侃打趣之声——
  “荣兄,你这做了驸马后,岂不是再不能同咱几个出来寻欢作乐了?”
  问话之人听不出底细,接话之人倒是能听出来正是荣五郎荣子康。他闻言似乎捶了友人一拳:“八字没一撇的事儿,胡说八道什么。”
  “荣相公都发话了,靖安公主还能不从命?”
  另一个声音又道:“话说荣兄你可得悠着点,你这公主表妹当真母夜叉。我兄长早先不是进宫做过皇子伴读吗?据他所言,就连太子殿下都曾被公主砸破了脑门,血流成河。宫里瞒着消息,没让传出来,圣人也真是护着公主。”
  “你瞧前头谢十七那窝囊废,任由公主骑到头上去,胡作非为。公主养了一院子的面首,他连声儿都不敢吭。”
  荣子康冷笑:“呵,某要是尚公主,头一遭便把公主府后院乌七八糟的玩意儿清理干净。不守妇道,真是丢荣家人的脸。再者女人上什么朝,不知廉耻,老老实实在府里相夫教子才是正道……”
  他话音未落,迎面便是一阵凛冽的拳风。
  疼痛席卷上来的一刹,他恍惚听见了自己鼻骨断裂的声音。鲜血喷涌而出,他踉跄着倒地,模糊的视线里只瞧见朦胧的人影,看不清人脸。
  荣子康捂着鲜血淋漓的鼻子,气急败坏地大喝一声:“谁?!”
  谢青崖脸色阴沉,如杀神降世,照着他的脸又是狠狠一拳下去:“你祖宗!”
  茶楼四下大惊,桌椅被撞倒了一片,掌柜忙不迭出来劝架。
  荣子康的狐朋狗友们腿软不已,不住地往后缩,最后还是茶楼的两个小厮上前去搀荣子康,却怎么也扶不起来,拍一拍脸,发现人已经不省人事了。掌柜急得团团转,赶忙命人去请郎中。
  举子们连着片地聚在一处,交头接耳,小声议论,有京畿人士认出了肇事者。
  “是才打了胜仗回朝的神策将军谢家十七郎谢青崖……”
  谢青崖恍若未闻,松了松有些僵硬的指骨,慢条斯理地取了张素帕轼去手上的血污。
  一片兵荒马乱之中,二楼雅间的门被轻轻推开。
  他似有所感地抬头望过去,正对上公主探寻的目光。
  第22章
  折桂楼中混乱一片,不少茶客急急忙忙涌出去,冲撞了街上热闹的人流,惊动了巡街的武侯。
  几名武侯疾步入茶楼,厉声大喝:“闹什么?”
  四下皆惊,搀扶着荣子康的茶楼小厮被这一声吓得手软,下意识瑟缩之下松了手,任荣子康重重跌落在地。
  脑壳坠地清脆一声响,硬生生把人给砸醒了。
  荣子康痛得面目扭曲,一手捂着后脑,一手捂着鼻子,满脸血污,好不狼狈。他仰倒在地上,迷迷瞪瞪睁开眼,只见逆光之中有个人影正居高临下地审视他。
  他忍着疼眯眼瞧了半晌,才将人认出来,大怒惊叫:“谢十七?!”
  武侯率先望向动静最大的荣子康,迟疑了片刻,惊讶道:“荣录事?”
  这位荣录事可是当今丞相最疼爱的嫡子,又有朝廷官职在身,这是哪个不长眼的吃了熊心豹子胆当众伤人至此?
  话音落下,再顺着荣子康举在半空中颤抖的指尖望过去,便见一身紫袍、腰束金带的始作俑者泰然自若,在混乱人群中鹤立鸡群。
  武侯一时震慑于其浑身的戾气和隐隐的压迫,眼睁睁看着谢青崖不紧不慢地逼近荣子康,俯身摁住他的肩,将适才擦手的帕子塞进他嘴中。
  在一众惊疑不定的目光中,谢青崖直起身,拍了拍手,轻飘飘丢下一句:“荣子康出言不逊,污蔑中伤当朝太子殿下,其心可诛,押去大理寺严加审问。”
  言罢,他便移步往茶肆二楼雅间去了。
  武侯瞪大眼睛,正欲壮着胆子举刀去拦,忽被身后急匆匆赶来的上峰冲着后腿弯踢了一脚,一个趔趄,险些栽倒在地。
  “作甚?!你个愣头青,那是神策将军谢将军,仔细你的脑袋!”
  ……
  竹帘隔去了外间的纷乱和吵闹,二楼雅间内一片宁静祥和。公主半隐在竹帘后,瞧了几眼,便又收回了目光。
  杨怀仁则正专心致志地撵茶、点茶,一气呵成,将煮好的新茶呈给公主。
  赵嘉容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稍品了品,便听他出声道——
  “和亲一事,这些时日以来,圣人态度不明,鸿胪寺以借口拖延。明日巳时与吐蕃使臣于京郊赛马球,若是此番让吐蕃拔得头筹,必会以此为由再次请降公主。”
  她动作微顿,搁下茶杯,淡声道:“那便不准他们赢。”
  杨怀仁略皱了下眉:“吐蕃向来善骑术……”
  他话音刚落,便闻清脆的叩门声。
  赵嘉容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一面眼神示意茶童去给谢青崖开门,一面对杨怀仁道:“那又如何?我大梁人才济济,何惧区区戎夷?”
  茶童领命去开了门,躬身请门外之人入内。
  谢青崖移步而入,在扑面而来的浓烈茶香里,往上首瞥了几眼,随后规规矩矩行了个礼:“臣拜见公主。”
  他俯身对插着袖子作揖,半晌不闻公主发话,捏紧了袖子,心里七上八下。
  一时没忍住火气,起了干戈,折腾出来不少乱子。荣子康事后必会大闹,尚且次要,要紧的是,此举砸了公主“选秀”的场子。
  一番数落定然少不了。
  然他等了半晌,忍不住微抬头望过去,便见公主招手让他近前去。
  并不曾探听荣子康何以挨打,也不曾质问他为何如此冲动行事,而是让一旁的杨怀仁斟了杯热茶,伸手将茶盏亲自推至他面前。
  “今岁新采的龙井,尝尝。”
  谢青崖满腹狐疑,端起茶杯浅尝了一口,的确是难得的好茶,中肯地品评了几句。
  赵嘉容轻晃手中茶盏,茶汤在黑釉瓷杯内打着转儿,闻言便道:“你若是喜欢,我让人送几块茶饼至谢府。”
  谢青崖蹙眉望着她,余光里又睨了几眼兀自埋头碾茶的杨怀仁,放下瓷盏,道:“……无功不受禄,公主有何事吩咐?”
  她嘴角微勾,语气柔和似钝刀:“明日京郊马球赛,如若你不能拔得头筹,输给了吐蕃,便滚回庭州去吧。”
  ……
  谢青崖品完一整杯茶,出了折桂楼,穿过朱雀大街往北衙去。刚一踏进官署,便被太子亲信拦下。
  “殿下请将军移步东宫一叙。”
  他按捺着性子,疾步往东宫去,倒不曾料到太子正在院内与侍从们打马球。
  东宫内宦牵来一匹骏马,又呈给他一把球仗。
  太子听到动静,见人来了,掉转马头,扬声道:“谢十七!来上马与我切磋切磋。”
  谢青崖立在原处四下打量了几眼,利落地翻身上了马。
  太子策马而至,转了转手中的马球仗,笑道:“父皇今日可发话了,明日胜者得玉如意,赏金千两!明日由你做副手,与我一道打前锋,杀得吐蕃片甲不留!”
  谢青崖闻言,俯身接球仗的动作一顿,转而将之攥紧了。
  副手又如何能拔得头筹?
  他指腹摩挲着球杆,扭头迎上太子的目光,抬了抬手,轻笑:“殿下请。”
  尖锐的哨响过后,马球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弧线,闷声坠地,马蹄疾起,黄土飞扬。
  骏马飞驰,球仗相碰,毫不相让,马球在黄沙地里打着旋儿。倏地,球仗翻起,马球腾飞。
  太子手中的球仗被挑飞几丈远,虎口微微发麻,冷着脸勒了马,眯眼望着马球直入自己的球门。
  谢青崖手持球仗,不紧不慢地也跟着勒马。
  “十七郎的球技真是不输当年半分。”太子回过头时,面上又浮现出和气的笑容。
  谢青崖随口道:“殿下承让了。”
  太子轻喘着气,脸上笑意微收,目视着前方黄沙地里滚动的马球,又道:“荣五郎那般的货色,不值当十七郎亲自动手教训。”
  谢青崖轻描淡写:“臣正好松松筋骨。”
  太子却忽然扭头望过来,目光如炬:“荣子康诋毁的到底是我,还是赵嘉容?”
  谢青崖抬眼瞥见太子鬓边滑落的汗珠。濡湿的鬓发粘连起来,显露出太子额角狰狞的一道疤。当年若是再往下偏两寸,便能击中致命的太阳穴。
  他面色无波:“臣不过听了几句只言片语,殿下若要探查此事,静候大理寺审判便是。”
  不等太子接话,他又道:“明日且请殿下看台上歇息片刻,臣定不辱使命。”
  第23章
  春日正午的阳光明媚灿烂,映照在人面之上,似乎连大放厥词的嚣张也渲染出几分朗朗正气。
  太子闻言,脸色微僵,眯眼盯着谢青崖刀削般凌厉的侧脸。他正欲出言之时,忽有侍从近前来附耳禀报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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