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亲吻时,檀香无孔不入地钻入肺腑,强势又汹涌,叫人刻骨铭心。
  他故意气她,直截了当地说难闻。
  公主闻言,轻轻蹙了眉。
  谢青崖以为她会发脾气,谁料她心平气和得很,第二日把他箱笼里所有衣裳全部叫人用檀香熏了一遍,道:“闻惯了便好。”
  公主常年喝药,不喜药草味,得知他身上的香囊乃是崔玉瑗所赠,神色也并无太多变化,只是命他在她跟前时不许再戴。
  那香囊解下来后便不曾再戴上过了。这檀香也当真如她所言,习惯了之后,再也离不开,隔些时日不闻上些许,甚至浑身不得劲儿。
  可是曾经说错的话再也收不回来了,总要付出代价。
  此刻,二人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沉默。
  赵嘉容在黑暗中眯眼勾勒他的面容,舔了舔嘴唇,有些意犹未尽。
  说不遗憾那定是假的。能让她心潮起伏、意乱情迷之人,这么多年来,也依旧只有谢青崖一个。
  奈何今时不同往日。
  如今的谢青崖乃是朝中炙手可热的新贵,兵权在握,圣眷正浓,再不是从前无权无势的谢家幺子。荣家、太子,乃至皇帝,无人乐见他们重归旧好。
  她这些年来汲汲营营,在荣家和皇帝之间周旋,艰难地维持微妙的平衡,才得以从中积攒自己的势力,断不会轻易将之毁掉。
  陈宝德和玳瑁总觉得她和谢青崖成婚那三年受了不少委屈,其实她心里不以为然。
  她心知他对崔玉瑗有愧意,这些年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容他私下照拂崔家。当年那样意气风发、傲骨铮铮的少年郎,若在崔家遭难时当即撇清干系,岂不成了寻常俗世俗物,又如何能令她心折。
  且她从一开始便不曾指望过谢青崖会对她有情意。能趁谢家之危,哄得皇帝赐婚,得三年贪欢,她便很知足了。
  那三年,只要她想,可以每日清晨睁眼时第一眼见到他,可以随时随地让他乖乖地过来亲吻她。
  她喜欢他的亲吻,烈火一样炙热,像是能一点点驱散掉她浑身的寒意,抚平她身上陈年的伤疤。
  情爱治愈她的伤口,而权力给予她铠甲。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取舍起来并不难。
  身披铠甲才能战斗。打赢了仗,才能再也不必看人脸色、讨好旁人,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地活着。
  再没有比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更重要、更令人心醉之事了。
  赵嘉容抿了抿唇,提醒自己不能沉溺于一时的贪欢,误了大计。何况眼下朝中局势对她很不利,容不得胡闹。
  “谢将军请回吧。”她冷声送客。
  言罢,她深深看了谢青崖一眼,不再多言,兀自移步推门而出。
  他怔了下,下意识伸手探去,只触及一片微凉的袖摆,水似的自指尖溜走。
  鼻间萦绕的檀木香越来越淡,视线里那纤细却挺拔的背影也越来越远,绕过回廊,出了院门,再也瞧不见了。
  从始至终皆不曾再回头望他一眼。
  一如那日上朝她一步步踏入含元殿,那般孤傲决绝的背影。
  或许其实她从未变过心。这世上若有什么是她毕生追求从未气馁的,那一定是权势。
  作者有话说:
  ----------------------
  赵芳心纵火犯嘉容:
  男人只会影响我拔剑的速度
  如君所见,这其实是篇治愈向的破镜重圆小甜文,信我【拍胸脯】
  且看男主如何修炼成公主的贴心小铠甲【狗头】
  第14章
  这夜到底还是叫柳灵均空等了。赵嘉容才刚自东院出来,便碰上前来寻她的玳瑁。
  瑞安公主尚在前厅等着她一道用晚膳。
  席上各式菜肴丰盛,然赵嘉容才喝了汤药,无甚胃口,草草进了几口便搁了筷子。
  瑞安在一旁见状,张口欲劝她再进些,见她面色沉静,似是在思索何紧要之事,便又把话咽回去了。
  侍女递过来一方微润的素帕,赵嘉容伸手接过轻拭嘴唇。口中苦药味仍未压下去,喉头有些涩,她将帕子递回去时随口问了句:“那梨汤是哪寻来的方子?府上请新厨子了?”
  玳瑁正给瑞安公主布菜,闻言摇了摇头,道:“是谢郎君的方子,听说是昭平县主自个儿配出来的。他在厨房里折腾了一下午才熬出来的,灶上还温着半锅,奴婢再给公主盛一小碗端来?”
  赵嘉容轻怔,半晌才接了句:“不必。”
  谢青崖和她是截然不同的人。昭平县主与其夫感情甚笃,二人膝下只他一个嫡子,精心教养,又是谢家这一辈的幺子,自小被谢府上上下下宠着长大,天不怕地不怕,又天资聪慧,仪表堂堂,打小便在京城里出了名,走哪都是众星捧月。
  他这顺风顺水的一辈子,遇到的唯一的坎便是靖安公主。
  赵嘉容沉默了片刻,又问:“他人呢?”
  “才刚走,眼下应是快出府门了,奴婢叮嘱过了,让他从后门走。”回话的是一旁角落里的陈宝德。他耷拉着脑袋,脸色不愉,显然适才在谢青崖跟前又受了气。
  赵嘉容眉目微凝。
  “上回那名册上圈出来的人处理干净了吗?” 她又问。
  玳瑁压低声音答:“有几个还在查。”
  瑞安公主垂着脑袋,闷头吃菜。
  赵嘉容沉吟了片刻,下令:“陈叔,去叫几个护卫,送一送谢将军。”
  陈宝德猛地抬头,眼睛一亮,忙不迭领命退了出去。
  玳瑁暗自叹气,琢磨不透公主的心思。让陈宝德领这差事,岂是把人送出府那么简单之事?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便遥遥自外间传来一阵震天响的闹腾。
  公主神色分毫未变,仿佛当真不曾听见似的。
  晚膳过后,赵嘉容亲自给瑞安公主拆发髻卸妆束,自一方如意云纹的铜镜中细细端详妹妹清丽娇俏的容颜。
  “一晃你也十四了,这日子过得真是快。”她抬手轻捏了捏小娘子娇嫩的脸颊,“今儿怎么又不想去东市了?用不着替你皇姐省钱财,正是该好好打扮的时候,别顾忌有的没的。”
  她俩小时候在宫里的确是手头不宽裕,且宫里什么好东西都轮不到她们头上。赵嘉容记得有一回幸安公主自皇帝那儿得了只错金银的玉镯子,整日戴在手上在几个姐妹们跟前晃。时至如今,赵嘉容一想到当时瑞安难掩艳羡的眼神,心里便不是滋味儿。
  瑞安把脸贴在她手心,轻声道:“我瞧皇姐那会儿有些累了。再说皇姐后来不是让那些掌柜们送了好些衣裳首饰给我挑了吗?再多就用不上了。”
  “缺什么便直言,别闷在心里不做声。”赵嘉容揉了揉她的脑袋,又问,“天气暖和些了,想去京郊走走吗?”
  瑞安仰起头,眨了眨眼,眸中星芒闪烁。
  赵嘉容转念一想,捏了捏她纤细的胳膊,道:“城西那片猎场你还没去过吧?明儿带你去学一学骑射。”
  她吩咐玳瑁去把搁在书房里的那把弓取出来。
  “公主何时还在书房放了只弓?您没记错?”玳瑁有些讶然。
  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公主虽则不是样样精通,却皆有涉猎。早先尚未出宫建府时,便想让皇后殿下教她射艺。
  将门出身的荣皇后,精通骑射,当初跟着叔父荣廷在西北打仗,也曾是上过战场的。后来她嫁给了当今皇帝,做了肃王妃,乃至母仪天下,便再不曾碰过弓箭了。也不过是因为皇帝的那句“一国皇后舞刀弄剑像什么样子”。
  赵嘉容那会儿年纪尚小,秦王还未出世。她趴在宫墙边沿,瞧见太子和齐王他们在内苑有专门的师傅教导射艺,又好奇又羡慕。听乳母偶然说起母亲年轻之事,她便壮着胆子去问皇后,小心翼翼地觑着她脸色问,能否教她射箭。
  哪料到荣皇后勃然大怒,一扯袖子将她整个人掀翻在地,磕破了脑袋。
  后来出宫建府,公主在自个儿府邸里建了校场,花钱聘请京城技艺最高的师傅来教她射艺。或许当真是有遗传的天赋,她学得很快,从一开始连弓都拉不开,到十发八中,不过一两年的时间。
  钟太医叮咛她多锻炼身子骨,遂一直坚持练了好些年。
  公主府也设有专门的库房存放弓箭刀剑之类的兵器。
  “在左侧黄花梨木架子底下的柜子里放着。”赵嘉容头也不抬地道,忍不住又捏了捏瑞安的细胳膊,“太瘦了,净是骨头。”
  瑞安公主学着赵嘉容的动作,也抬手捏了捏她的胳膊,发觉有些硬邦邦的,好似蓄着无穷的力量。
  “我也能学骑射吗?”她小声问。
  赵嘉容拆掉她发髻上最后一根簪子,道:“有何不能?”
  瑞安抿着唇笑了下,眼眸似弯弯的月牙。
  ……
  翌日一早,不必再上朝,赵嘉容便睡得稍迟了些,到辰时才起身梳洗,随后让瑞安也和她一起换了身轻便的胡服。
<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