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尽管此刻没有炼金药水的庇护,阿尔仍然成功地将自己的声音伪造成了临近变声期的小男孩。不久前的逃亡生活以及海船上的日日夜夜让阿尔更加掌握了这门女扮男装的技术,也许她在这方面还谈不上精通,但此刻,在身上的这件带着兜帽的斗篷尽职尽责的掩护之下,蒙骗身前这位爱刨根问底、却并不细心的车夫肯定不是桩难事。
  车夫从头到尾都没有对阿尔的身份或者话语产生半点怀疑,他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感叹道:
  哦,怪不得呢!我说怎么会有人想要去那座神庙!
  阿尔的答话虽然没有引起车夫的疑心,却勾起了他的好奇心,车夫抓着缰绳,忍不住偏头对车厢里的阿尔道:那座神庙从建成起就出了好几回事,冷清得很!好多人都说夜里听见那里有人在哭,你去那种地方取土,能管用吗?
  没办法阿尔抓紧手中的钱袋,窘迫地朝车夫惨淡一笑,这周围加上那座神庙,才能凑够十三座神庙。要是再去更远的地方找神庙,路费路费我们恐怕出不起。
  车夫留意到了阿尔的小动作,他不禁联想到了方才阿尔费力掏出银币的窘迫模样,叹着气摇了摇头。他在心里非常肯定地给这个男孩下了定义一个没什么钱、却很有孝心的傻孩子。
  女神啊,再远一些的神庙,可能就得到蒲沙克威去了,那里的人可不怎么信女神,神庙更不灵验。
  车夫咂了咂嘴,建议道:
  其实啊,依我看,你去收集这些泥啊土啊,没什么用,还不如直接去找个祭司
  这话还没说完,车夫就自己使劲摇了摇头,低声骂了句脏话,也是,现在的祭司不比从前了!就算是只给你点圣水,他们都敢管你要上十个银币。啧啧!这年头,穷人家生病要是去找祭司,准要被活生生扒下两层皮!他们可不管祂还在看着呢,他们只看得着自己能收到几枚金币。这里和蒲沙克威也没什么区别!
  这位可能有些迟钝的车夫似乎不怎么在意阿尔是否回应自己,他自顾自地嘟囔了一会儿神庙的黑心,祭司的傲慢,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他突然如梦初醒般地啊了一声,急切地再次转过身追问:
  小子,你说有人告诉你的这个办法?是谁?是女巫吗?还是那群那群不是人的家伙?
  这个问题的答案对车夫好像颇为重要,他简直恨不得把他的整个身子都探进阿尔的车厢里!与此同时,阿尔感觉到躲在钱袋里的纸鸟因为车夫的靠近而变得躁动不安它一次次地用它略尖的喙去啄咬钱袋,像是打算直接破出一个洞飞出来。
  为了阻止纸鸟越发嚣张、跋扈的举动,阿尔连忙隔着钱袋用指腹戳了一下它的腹部,并将钱袋倒转过来,塞进了袍子内侧最深的衣袋里。
  教训过纸鸟的阿尔没有立刻回答车夫没完没了的问题这一路上,这位企图靠聊天消磨时间的车夫几乎要把她小时候一顿饭吃几颗土豆都问出来。
  他的好奇心一方面让阿尔感到筋疲力尽,疲于应付,另一方面,却也莫名其妙地让阿尔忍不住联想到莉塔
  莉塔
  当然,莉塔的好奇心同这位车夫有着天差地别的不同。至少阿尔不记得自己有过对莉塔感到不耐烦的时候,阿尔也非常肯定地认为没有人会不喜欢和那条人鱼相处,毕竟莉塔无时无刻不让人觉得轻松、愉快、甜蜜
  车夫清嗓子的声音很不美妙地打断了阿尔的回忆,他压着嗓子、眼神闪烁,欲盖弥彰式地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
  是不是那群长着尖耳朵的家伙?我同他们打过交道。女神在上,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吧?我是指那群在森林里打转的、或者什么沼泽地啊地底城的老住客。
  阿尔知道一百年前对非人的智慧种族存在一定的偏见和恶意,她不太确定车夫的提问是否带有恶意或者偏见的目的,便含糊着回答:
  是理发店的一位大夫说的,他好像是个外地人,医术还不错,给人放血很利落。不过我就不知道他的耳朵尖不尖了,因为他总是戴着一顶特别大的怪帽子。
  戴帽子的外地人?车夫倒吸一口气,当即兴奋起来,那很可能就是哎呀!你小子,倒真是有点运气!
  活泼得与年纪不太符合的车夫眼睛亮得仿佛是一面才使劲洗刷干净的镜子,并且这镜子的面前还亮着一盏崭新的魔晶灯。
  他的皮肤黑吗?我听我知道那种黑皮肤尖耳朵才是最厉害的。我的一个亲戚之前从他们那儿买了一壶水,还有几个破破烂烂的果子诶?你从他那儿买东西了没?他们收铜子吗?
  车夫应当是发觉阿尔的目的地要到了,他有意无意地放慢车速,继续兴致勃勃地同阿尔大谈特谈,并向她抛来一个个小问题,大有阿尔不回答便不肯送她去神庙的架势。然而,阿尔觉得,自己就算是老老实实地回答车夫的问题,前面等着自己的也不会是神庙,只会是车夫又一长串没完没了的话。
  当时我亲戚还以为自己上了当,结果,你还别说,那些东西可真管用!特别是那壶水,刚一喝下去就
  对于并非来自于莉塔的好奇心,阿尔的忍耐力不算高。在感觉到钱袋里的纸鸟再次活跃起来,阿尔没再犹豫,她当即拉开车帘,直接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说得唾沫横飞的车夫大惊失色,他手忙脚乱地想要把车停下来,我的女神啊!你小子想干嘛!还要不要命了?我还没说完话呢,呸呸呸!不对!你还没付车钱呢!
  抱歉!我实在着急,车钱放在车上了!
  阿尔抛下这句话,便不再理会一脸惊诧的车夫,飞也似地朝神庙的方向奔去。
  车夫未出口的脏话被车厢里那几枚闪闪发光的银币又生生噎了回去,他的心里掠过一点不自在车夫很清楚,那傻小子绝对多给了车钱,但他并没有追上去归还给阿尔,而是把左手放在胸口上,潦草地祈祷道:
  愿女神保佑这傻小子的父亲活长点!不然他迟早要被人欺负死。
  车夫身下的老马打了个响鼻,他笑了笑,伸出手摸了摸老伙计的鬃毛,操纵着老马掉头回去,嘴里依旧喃喃着:
  这小子别那么急就好了,说不定我也能从尖耳朵那儿买到那种水。
  。
  焦躁的纸鸟在阿尔赶到神庙前时终于安定了下来,它似乎受到阿尔安抚它的动作的启发,用那并不尖利的喙轻轻蹭了阿尔的手心几下。
  尽管这只鸟并没有蓬松的羽毛,恍惚之中,满心担忧的阿尔还是感受到了一点暖意。虽然阿尔不清楚这只纸鸟诞生的缘由以及目的,但她隐隐觉得它对自己没有恶意,反而相当亲近,还像是在扮演着类似向导的角色。
  阿尔深吸一口气,手松开装着纸鸟的钱袋,从衣兜里抽出来。接着,她跟上排队进入神庙的队伍,学着其他信徒的模样,把左手搭在自己的胸口处,小声念诵着赞美女神的经文。
  然而低着头的阿尔神态虔诚,动作却谈不上虔诚,她时不时用余光悄悄打量着这座神庙,以及在周围巡逻的神职人员。
  一如车夫在对话中透露的,这座神庙的人气算不得高,甚至可以说萧条、惨淡。前来这里的信徒也大多衣着粗陋,看得出生活贫苦,几乎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层郁郁的死气,仿佛对生活只剩下了绝望。他们之间也没有任何交谈的意向,都在低声地、麻木地重复着繁琐的经文。
  这立即让警惕的阿尔生出一种强烈的疑惑如此绝望的人为什么还会特地到神庙来?他们中的谁也不像是还对生有所眷恋。这种人,在这种时刻,阿尔觉得他们心里不会还有什么女神。
  而最令阿尔不解的是那些神职人员,不管是做祭司打扮的人也好,还是那些应当是神庙学徒的孩子,他们无一例外,个个面色红润,容光焕发,脸庞上洋溢着浓郁的幸福、喜乐的气息。
  哦,还有一点,阿尔还瞧见他们身上的衣袍都在内侧用金线绣了什么纹饰,具体的图样看不清,阿尔的眼睛倒是被晃到了好几次。
  欢迎你!与我同浴神光的手足。
  不长的队伍一路向前,很快,神庙负责接应的神侍就便来到了阿尔的身边。这是位圆脸庞的姑娘,她泛着红晕的脸庞像是枝头上刚刚成熟的果实,声音浸了蜜似的甜。
  请饮下这杯走近女神的浆液吧!
  神侍先往阿尔的手中塞了一只杯子,随即捧起一只双耳陶壶,轻声道:我向你保证,饮下它,你将忘记一切的忧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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