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莉塔
  如果耳畔处不断响起的钟声是死亡的前奏,这也无关紧要,阿尔抱着最坏的打算想,起码她现在是同莉塔在一起。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自己也将永远同莉塔在一起。
  唯一让这种圆满有所缺憾的是,虽然阿尔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这暂时让她没有被那股力量挟持带走,可这却是极限,阿尔始终碰不到莉塔的手腕。她的指尖与莉塔的手腕总是只差微乎其微的一点点。
  阿尔盯住那段一点点,希冀借用自己焦灼的目光去弥补那段一点点,可她的希冀终究是一场空,随着她的力气渐渐消耗殆尽,她的指尖距离莉塔的手腕越来越远
  就在阿尔的指尖与莉塔的手腕距离两个手掌的距离时,一道泠泠的银白色寒光从阿尔的面前划过。
  钟声,连绵不绝的钟声。
  它被这道森森寒光刺断,乍然停止,紧随其后的是一阵清脆的、类似玻璃破碎的声响。
  下一瞬,阿尔被她不愿抗拒的力气一把拽进那个熟悉的、带着海水气息的怀抱。
  她们劫后余生般的呼吸声交缠在一处,紧贴的、急促起伏的胸膛之下,两颗砰砰乱跳的心相继变慢,揽住彼此腰肢的手臂收紧再收紧。
  好不容易等到心跳渐趋一致,她的人鱼微微松开她,把手上的匕首收回了鞘壳,人鱼当然没有放过这个嗔怪阿尔的好时机,只是那段窒息像是在莉塔的嗓子里撒了一大把沙砾,使得人鱼最开始说话时都有些吃力。
  真真讨厌!在这种时候你居然还敢松开我!要我说,你这么笨的人类,就该被最聪明的人鱼狠狠地咬上一口,不!至少要咬三口!才能让你长长记性!
  尽管脖颈上疑似要命的绳索已然撤去,但现下腰身上却多了重不断收紧要命束缚。
  不过阿尔倒是表现得无动于衷,她任凭人鱼与自己依偎得仿佛一体,听着莉塔用有点陌生的微哑嗓音控诉自己,她只从莉塔无限接近于无理取闹的话语里感到愉悦和轻松。
  真好,那还不是结束。
  阿尔当即便把自己的手臂伸到了莉塔的面前,语气里刻意掺杂了几分逆来顺受的委屈。
  好,莉塔,随便你咬。
  谁要咬你?我我只是说说,我又不是什么食人鱼!
  莉塔凶巴巴地把阿尔伸出的胳膊压了下去,她的指腹一路划过阿尔的肌肤,莉塔小心翼翼又怜爱十足地将阿尔手腕处的伤痕摩挲了许多遍。
  我听说神庙里有一种特制的油膏,只要涂抹了它,什么伤痕、疤痕都能消失得干干净净,等我去给你偷讲到这,人鱼眼珠一转,把这个偷字又生生咽了回去,欲盖弥彰地咳了一声。
  等我去给你找一点,我觉得我们也应该多备点药膏之类的东西。陆地上可真烦人,治伤还要找专门的药膏。要是在我们海底,有好几种水草都可以直接用来疗伤,而且一种比一种好找!
  阿尔笑着看着莉塔,这会儿人鱼的嗓音只有一点点哑了,她忍不住抬起手摸向莉塔的脖颈,人鱼既羞又恼地一躲,语气不善地道:
  你干什么?阿尔,不要动手动脚的!真是的!我在跟你说正经事!干嘛干嘛莫名其妙地摸我?
  最后一句问话莉塔说得全无底气,她偷偷瞥了眼阿尔,莫名其妙地透出一种奇怪的心虚。
  被说的阿尔倒是显得坦荡许多,她收回手,低声劝莉塔:
  下次别对自己下这么重的手了,就算人鱼恢复得快,你也该注意点。
  不等莉塔回答,阿尔便道:那种油膏我也听说过,材料据说都非常珍贵,这个预备祭司受了这么重的伤也没有用,估计要到祭司那里去瞧瞧。
  我知道一条路,能马上到祭司那儿!莉塔的绿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她拉住阿尔的手,带着阿尔急匆匆地往门外走。
  她们路过躺倒在地上、眼睛大睁的伊莱,脚步没有慢上半分,莉塔只在即将走出房间时回头施舍给了他一个眼神,遗憾地瞧了瞧伊莱不断出血的手脚。
  莉塔当然想彻底解决掉这个蠢货。但想到不久前钟声之后的异状,不必多说,她也明白了阿尔之前说不能杀他的意思。
  那是一种类似规则的东西,正在强硬地逼迫她们在界限之内做事。而这个呆板的界限坚决地维护那个可笑的蠢货。
  真可惜!她不能够亲手结果了他。
  莉塔看了眼紧攥在手中的匕首,祖母给了她一把最好的武器。
  路在那边。
  人鱼笑着拉了拉阿尔,和她一同走向走廊深处。
  竖立在她们面前的是一道窄得可怕的门,它藏在走廊的最深处,这扇门的附近既没有窗子,也没有灯盏,哪怕在阳光充足的白天,也显得阴森森的,像是来自一个恐吓孩童睡觉的故事。
  阿尔仔细地打量着这扇门,发现门上纵横着条条类似抓痕的痕迹,由于光线实在昏暗,眼力很好的她也并不能确认这一点。
  你确定路在这扇门后面?阿尔困惑地、欲言又止地回头看了眼莉塔,好吧,在眼下的这个环境里,最亮的莫过于莉塔此刻的眼睛。
  那双眼睛绿幽幽的、写满了藏不住的兴奋。
  是之前那两个给蠢货送餐的女孩说的,她们都不愿意给他们的祭司亚历克斯送餐,有一个女孩抱怨那个祭司又小气又挑剔,每次还要走很远的路,另一个女孩就建议她从这条路走。
  莉塔好奇地摸了摸面前的门,它便在人鱼的手下吱呀一声地打开了。阿尔朝门后望去,除了一片毫无光亮的黑洞洞,什么也没瞧见。
  她说这条路就是阴森了点,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缺点,能以最快速度赶到那个亚历克斯那儿。常年生活在海底的莉塔并不觉得这条稍微黑了点的路有什么阴森的,她耸了耸肩。
  我还以为会有多阴森呢,果然她们还都是孩子。嘶,阿尔,你怎么突然捏我?
  没什么。阿尔保持微笑,自觉地把莉塔更紧,催促道:
  走吧!我们拿了油膏就赶紧离开这儿,迟早会有人发现那个伊莱出了事的!
  感受到阿尔挽住自己手臂的力度,莉塔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样的黑对自己不值一提,对阿尔却不是如此,她讪讪摸了摸鼻子,小心地带着阿尔进了窄门之后。
  那条路和门一样窄,它窄到有些地方不得不侧身通过,里面更是没有一处光源。并且,与其说它是一条路,不如说它是一条曲折蜿蜒的隧道,毕竟左右两边不是光滑的、由砖块砌成的墙,而是像隧道的洞壁一样凹凸不平,布满泥沙,那些纷飞的灰尘几次惹得阿尔险些打了喷嚏。
  阿尔竭力克制住了自己的生理反应,她和莉塔把脚步放得轻得不能再轻。
  这倒不是她们过度谨慎,其实是因为随着她们越发接近这条路的出口,她们越能够嗅见浓郁的血腥气,以及,她们听见一个女孩在男人哀嚎、求饶的间歇里质问:
  告诉我,所有的那些关于生命母树的事,是不是都是假的?
  你们你们到底想对那些妖精、精灵做什么?!
  第105章
  绣着繁复花纹的白色长袍被血浸染得斑驳,身着它的男人抬起一张同样斑驳的脸他五官年轻,脸上的皮肤却并不完全年轻,有的部分光滑紧致,有的部分则密布皱纹。
  这个怪异的、像是将两张不同年龄段的脸生生缝合在一处的男人佝偻着身子,声音细弱得犹如生命走到尽头的老叟。
  我以女神女神的名义发誓,作为祂在人间的化身,替祂发声的喉咙,我我们
  生得瘦小可怜的女孩不耐烦听他冗长的前缀,她把短刀横在他的脖颈上,你知道我要听的是什么!不要说那些没用的话!除了回答我的话,再说一个多余的字,我就切断你的一根指头!
  女神啊!莫甘娜,你
  男人一脸沉痛,他拖着沉重的身子,慢慢地膝行,靠近手拿短刀的女孩,好像颇为笃定她不会对自己下手似的。
  而也的确如此,他越靠越近,女孩只是一再地发出警告。
  说清楚生命母树的事!我再说一遍!亚历克斯!
  你你知道,如果不是我
  我说了!不要说和生命母树无关的事!
  名为莫甘娜的女孩咬牙强调道,她终于硬下心肠,将短刀往前送去
  可她并没能得到想要的结果,祭司仿佛同时失去了听觉和痛觉,任凭那把短刀在自己的脖颈上留下一道渗血的口子,依旧不屈不挠地用膝盖挪动着前行,反倒成功地迫使莫甘娜将手中的短刀一收再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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