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这很不好,尤其对她的计划来说。
  姑娘又眨了下眼,收起剑隐匿了身形,慢慢跟了上去,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窥探着白梅客的动作。
  他出了雪原,一路往南前去,步伐如鬼魅,躲避着空中须弥之眼的探测。
  他的脚步在一座山脉前停住了。
  群峰之上云雾缭绕,恍若仙境,但姑娘知道这里并不是仙境,反而藏匿着无数杀机,尤其是那危险的虚空中,闻家造出的诛世之眼严阵以待,只要捕捉到有人进入五方山,山巅之上苍王府的逐日弓便会启动,将不请自来者当场诛杀在地。
  白梅客在原地徘徊了一会,抬手虚虚画了几道符文,接着便从原地消失了。
  姑娘不懂符咒术,但这并不影响她照猫画虎,于是她在一刻钟后,也出现在了白梅客的落脚点。
  二人四目相对。
  “好巧哦,白长老。”姑娘干声笑着打招呼。
  白梅客眼睛惊恐睁大,他本以为自己的行动足够隐秘,没想到还是被道门发现了,当下便准备动手,姑娘却后退了几步,脸上是人畜无害的温和笑容,“白长老,我们来做个交易吧。”
  “什么交易?”白梅客直觉这将会是个危险的交易,但好奇心还是驱使他问出了声,毕竟,他是第一次见到居然有道者敢跟魔者做交易,还是位如此年轻,看着就前途无量的少年天骄。
  姑娘轻声笑笑:“我帮你进入到五方山当中,作为交换,你将你的生命奉献给我。”
  白梅客听后摇头拒绝了:“我的生命早已献给了魔神。”
  姑娘却摇头:“可你还活着,说明魔神并不想要你的生命。”
  白梅客没听过如此诡辩之言,他其实这时候就该走了,但还是那该死的好奇心,使他站在原地听着姑娘继续说话:“我可以帮助你,将生命奉献给魔神,而魔神会赋予你无限荣耀,我只需要你将荣耀的余晖分我些许,好让我也聆听魔神的轻语。”
  鬼使神差般,他答应了。
  发展一个道者成为魔神的信徒,这对于提升他在不老城中的地位将有很大助益,即便这位姑娘有可能是装的。
  但那又如何呢?
  白梅客有自信,无人不会臣服于魔神的信仰,就比如那位离开雪原多年的魔门圣女的女儿,不也是带着曾镇压五方山地气的镇山海,重回魔神的怀抱了吗?
  计划就此定下了。
  白梅客提供沟通魔神的方法,姑娘替他寻找能进入五方山深处的方法。
  ……
  照夜五百六十七年,腊月二十一。
  悬枯海,碧山镇。
  雪已消融,东风却迟迟不至。
  闻清衍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一间漏风的木屋中,冷风不断从窗户吹进屋内,窗户纸被吹得噼啪作响。
  他动了动眼皮,思考了一会后从床上起来了,床板是几块还算平整的木板拼接在一起的,动作间嘎吱嘎吱的响,他推开门,院中的槐树光秃秃的,别说槐花了,就连一片新叶都没有。
  这是他的梦境,他的过去。
  她尚未来。
  闻清衍走到院中水缸,找了根木棒敲碎表面凝固的冰层,对着水面打量着自己的容貌。
  十七岁的少年眼角眉梢皆是青涩,肩膀也不够宽阔,好在身量还行。
  他掬起冰冷的水洗了把脸,哈了口气后揣着手往厨房走去,他想,得熬点米糊修补好漏风的窗户,不然他可能冷死在这个冬末。
  米缸里空空如也,铮亮得连耗子来了都会脚滑。
  他深深叹了口气,盖上盖子,转身出了小院。
  得赚点钱买米面,总不能让她跟着他一块饿肚子吧。
  钱也不是好赚的,尤其是在碧山镇这座鲜有商旅愿意驻足的荒凉小镇。
  他接连几天都碰了一鼻子灰,这里的人们不修道,只知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对他的推衍一术不感兴趣,也没有酒楼商铺,他连个洗碗的活都找不到。
  不过好在他识字,镇长见他字写得不错,请他去镇上唯一的书塾担任教书先生,一个月三十文,工钱半月一发,管两顿饭——这是这座小镇能给出的最高的工钱了。
  他接受了。
  第一个半月的工钱到手后,他往厨房的米缸里添满了面粉,又购置了一些粮油。
  槐花依旧没开。
  第二个半月的工钱也发了。
  槐花还是没开。
  他在槐树下安静站了会,掌中运起真元渡入槐树中。
  东风不来,我便做东风。
  一阵风过后,槐树抽出新芽,伸展碧绿的枝绦,风动绿影摇。
  槐花如约盛开,她却依旧没来。
  闻清衍收回手,在树下沉默站了一会后回了房间,他躺在破破烂烂的床板上,被子蒙在头顶,闷闷地想着,槐花已经开了,她什么时候才来呢。
  她明天会来吗?如果明天没有来的话,那后天会来吗?如果后天依旧没来的话……
  她还会来吗?
  ……
  照夜五百六十八年,元月二十二。
  悬枯海,碧山镇。
  贺楼茵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荒凉的小镇,但她就是出现在了这里。
  算了,来都来了。
  她在镇上转了一圈,心中更觉奇怪了。
  除了人少了点,街市不够繁华外,这座小镇看起来并没有什么怪异之处。
  她慢悠悠的逛着,好不容易遇到一家还在营业的饭馆,走进去看了眼菜单,又默默退了出来。
  米饭、面条、馒头,青菜、白菜、番薯……连个荤菜都没有。
  好饿。
  她摸着肚子继续往前走着,路过一卖糖葫芦的老翁时,花了一枚金叶子买下了他所有的糖葫芦,老翁握着金叶子,感动得恨不得给她磕上几个,吓得她抱着糖葫芦赶紧溜了。
  跑得太快,迷路了。
  贺楼茵出现在了一个破破烂烂的小院门前,看得出来这家人很穷了,连窗户纸都破了好几个洞,也不知道晚上睡觉冷不冷。
  她正准备敲门问一下这家主人愿不愿意让她借宿一晚上,作为交换她可以付出一些金叶子——糖葫芦是不行的,这是她的晚饭。
  咦?院中这槐树怎么提前开花了?
  贺楼茵的脚步停住,抬头仰望着一串串如雪般洁白的槐花,伸手摘下一朵放入口中尝了下,苦中带甜,不好吃,但闻着很香。
  天黑了下来,屋内的灯熄了。
  贺楼茵想,这么晚了,还是不要打扰人家了吧。
  她足尖一点,跃至槐树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枝丫上,怀抱着没吃完的糖葫芦进入梦乡。
  槐花饼?
  为什么会梦见这个?
  不管了,想吃。
  如果有人能给她做上一张热乎乎的槐花饼的话,她愿意——
  谁啊大清早吵她睡觉!
  贺楼茵将眼皮掀开一条缝,缓慢适应着刺眼的阳光。悬枯海就这点不好,日照的时间格外长,她还没睡够呢,天就亮了。
  怀中的糖葫芦掉了几根,恰好卡在下方的枝丫上,贺楼茵翻了个身,伸长了胳膊去够。
  差一点,就差一点便够到了!
  她上半身往下挪了挪,就在指尖碰到糖葫芦的一瞬间,那根脆弱的枝丫再也承受不去如此动作,咔嗒一声断开了,贺楼茵瞪大了眼,急忙撑着手试图不要让自己的脸着地。
  真倒霉啊。
  她气愤地想着。
  但料想的疼痛并没有来,她落在了一个温暖的身体上。
  真对不起啊,把人家当成肉垫了。
  贺楼茵急急忙忙爬起来想要对人家道歉,却在见到身下这张熟悉的脸后,面色复杂了起来。
  是闻清衍,少年时期的闻清衍。
  长得好嫩啊。
  贺楼茵也不打算道歉了,她鼻间哼起,颐指气使道:“我要吃槐花饼,你去给我做!”
  少年沉默着从地上爬起,看了她几眼后,摘了几串槐花走进了厨房,又过了半刻钟,端着一盘槐花饼走了出来,期间他一句话也没有说。
  贺楼茵边嚼着槐花饼,边偷偷用余光打量闻清衍。
  他怎么不说话?也不笑。
  难道这个时候的他竟然是哑巴?不应该啊。
  贺楼茵露出同情的表情,递给少年一张槐花饼,“你也吃。”
  少年沉默接过,依旧一言不发。
  “你怎么不说话?”贺楼茵吃完槐花饼后,开始嚼糖葫芦。
  闻清衍抬头凝望着她,长睫轻颤了几下,小声试探问:“你是真实的吗?”
  啊?
  贺楼茵被问懵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一巴掌拍在少年肩头,给少年拍得差点从凳子上摔下去,没好气说:“是假的!”
  不,是真的。
  闻清衍揉着被拍痛的肩膀,唇角弯起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弧度,试探询问:“你是谁?”
  你是梦中的宁无茵,还是贺楼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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