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你到底要洗多少遍?”看着海面荡起的涟漪,贺楼茵忍不住说,“你都把我的鱼吓走了!”
闻清衍扯了扯嘴角,面无表情掬起海水又搓了搓手,总觉得手上仍残留着杀手先生的鲜血,遂没好气说:“打包人头的又不是你。”
天知道他是如何忍着反胃的冲动将仰山笑的脑袋塞进木盒的,贺楼茵出手实在太不讲究了,闻清衍一时间分不清她与仰山笑谁更像杀手。
“你以后杀人,能不能不要那么粗暴?”他说,“最起码给人家留个全尸吧。”
贺楼茵不以为然,她抓了把鱼饵放在鱼钩上,重新将钩子甩入海中,随口说:“这世界上的秘法那么多,我不把他的脑袋割下来,万一他用了什么邪术复活,我岂不是白杀了?”
这话说的,似乎杀人对她来说,就好像切菜一般。
闻清衍连连摇头,表示无法理解。他擦了擦手,走到她身边,隔着三五步的距离问:“你不去参加折花会,来这钓鱼做什么?”
贺楼茵:“我三师姐想要云鲸的筋脉铸剑,我来替她取一下。”
又疑惑问:“我参加折花会做什么?”
闻清衍愣了愣,“不参加折花会,如何取得白鹤令?”
贺楼茵将鱼竿架在一边,转过头对闻清衍语重心长说:“闻闻,你又短见了哦。”
闻清衍不解。
贺楼茵继续说:“反正总要有人取得折花会道战第一,拿到白鹤令,届时我们直接从他手上抢过来不就行了?何必浪费时间一轮一轮打过去?”
“再说了,欺负人多没意思。”
闻清衍:“如果那人对白鹤令滴血认主了呢?”
贺楼茵:“那就让他与我们一起同行。”
闻清衍:“若是那人拒绝呢?”
贺楼茵:“那就杀了呗。”
说得像砍菜切瓜一般。
闻清衍最后问:“能参与折花会的都是些名门正派的弟子,你不怕道门找你麻烦?”
贺楼茵忽然笑了下,“有人能通过血榜买我的命,我自然也能通过血榜买别人的命。”
闻清衍听完后默默走到一边,他一时竟分不清,她究竟是南山剑宗的弟子,还是不老城的魔修。
没有人打扰后,贺楼茵重新拿起鱼竿,开始专心垂钓,只是她从白天钓到天黑,莫说云鲸了,就连一尾海鱼都没能钓上来。
春夜的空气微寒,海上更甚。
闻清衍捡了些树枝堆在一处点燃取暖,喊了贺楼茵几声后都不见她挪动位置,索性懒得管她了。
海风吹拂,火光摇晃。
忽闻惊涛拍岸声。
贺楼茵甩动鱼竿,双眼紧盯着倒映着星光的海面,惊呼道:“云鲸上钩了!”
正在烤火的闻清衍面露不可置信,喃喃说:“这也能?”
贺楼茵翻了个白眼:“废话,我那么多朱鳖鱼肉喂下去,它要是敢不上钩的话我就直接将东海掀了。”
她一脚勾起插在沙子里的破铁剑,抽剑出鞘的同时旋身飞至海上。
闻清衍:“……”
他叹了口气,无奈结出一个法阵将这片小岛笼罩,同时凝出一道真元没入星空,霎时间,星辰开始变幻,将这片海面上发生的斗法掩藏。
……
海面之上,贺楼茵手持长剑,足踏海水来到云鲸面前,与这只百丈长的庞然大物面对面交谈。
“我三师姐想要你的筋脉铸剑,”她说,“你吃了我那么多朱鳖鱼,是不是该奉献一点给我?”
云鲸哪里听过这般狂妄的话,当下便一甩尾巴掀起滔天巨浪,贺楼茵急速后退,云靴在海面上划出长长水痕。
她立稳身形后,没好气冲云鲸喊:“你的筋脉那么长,借我三尺又怎样?”
云鲸生气低鸣,雄浑音波掀起千丈浪花,闻清衍听见后,又抬手给小岛加了一层结界。
铺天盖地的浪花将贺楼茵身影淹没,就在云鲸以为这个口出狂言的人族修道者已经葬身海里时,蓦然天空一颗流星划过,云鲸好奇的看过去,却骤然发现那并不是流星,而是——
一道剑光。
紧随着剑光而出现的,是方才消失在海浪中的身影。
短暂照眼之后,是快。
云鲸尚未反应过来,那道身影已落在它背上,贺楼茵将真元汇聚于三尺长剑之上,用力刺破云鲸如玄铁般坚硬的鱼鳞。
溅出的血落在她眉峰,贺楼茵一眼不眨。
数息过后,风平浪静。
潮水褪去,云鲸沉入海底,贺楼茵拎着一截手腕粗细还沾着血的云鲸筋脉,踩着海水走到闻清衍身边。
“帮我洗一下。”
闻清衍接过,顺便递给她一尾烤得焦香的海鱼。
贺楼茵惊讶问:“你什么时候抓的鱼?”
闻清衍:“刚才你们打架的时候,被海水送过来的,我看它可怜,便做了个好人,送它早登极乐了。”
“哦。”贺楼茵竖起大拇指,没什么情感的夸赞道,“你真是越来越有主人我的风范了。”
闻清衍自动忽略了她口中的“主人”,又催促了声:“吃不吃?”
举得他手腕都酸了。
贺楼茵接过海鱼,咬了一口夸赞道:“厨艺不错嘛,闻闻。”
闻清衍手一抖,调料差点撒歪,没好气说:“你不喊闻闻的话,我的厨艺会更不错。”
“闻闻闻闻闻闻闻闻。”
“……”
最后贺楼茵喊累了,又因天色过晚,夜间乘着木鸢在东海上飞行,容易被道宫的道者当成不请自来的入侵者给击落,贺楼茵便决定在这座不知名小岛上休息一晚。
她扯住闻清衍的袖子甩了甩,冲他眨眨眼,“好闻闻,胳膊借主人我枕一下。”
闻清衍冷声拒绝,“你自己没有胳膊吗?”
贺楼茵见他不肯,直接掏出那张不平等契约在他面前晃了晃,威胁挑眉,“你违背契约的话,就要做我的情人了哦。”
闻清衍双唇张张合合,吐出的热气在寒冷的春夜里散成一阵白雾,最终却什么话都没说,他自暴自弃般往地上一躺,伸出胳膊,闭上眼问:“你对所有人都这样吗?”
都会这般亲近吗?
哪怕只相识了短短几天。
我在你这里,有没有,哪怕一点的,特殊之处呢?
贺楼茵同样躺倒在地上,翻身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将脑袋枕在闻清衍胳膊上,带着鼻音的声音从他颈窝传来:“不是哦,他们又不是我的仆人。”
也不会这么听话。
贺楼茵一想到南道真那群自视甚高的少年天骄,别说让他们给她当仆人了,就是让他们给她提下剑估计都能被气得两腿一蹬。
想到这里,她抬手拍了拍闻清衍,由衷夸赞道:“你真是个好仆人。”
闻清衍僵硬的感受着落在心口处的温度,和耳畔女子温热均匀的呼吸。
他不敢睁眼,害怕好梦易散。
许多年前,在他们的少年时,悬枯海边那间狭小的屋舍内,她便总是喜欢挨着他睡觉。
她说:“你身上好温暖啊。抱着你就像抱着太阳。”
他想,他不是太阳,她才是。
她是他年少灰暗时光里唯一炽热的光芒。
如果不是她的到来,他也许早已死在那个春天。
可她让他的春天开出花来后,却将他丢在了万物寂寥的冬天。
整整十年。
少年长成了青年,可少年时的爱恨,反而如陈年烈酒,在时间的熏陶下愈发刻骨铭心。
在她离开后,他拼了命般寻找她的下落,如果不是道侣契印的存在,一直告诉他她还活着,他想,他也许根本活不到与她重逢的那天。
可他还是很想问问她。
凭什么?
凭什么将他忘得一干二净?
凭什么她的时间依旧向前,而他却永远难以走出那个风雪天?
可最后,他却只是解下外袍盖在了她身上。
太阳合该永远温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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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玉离山为海上仙山,北修真的道宫便建在玉离山之上。
临近折花会开启之日,山脚下的西朴镇挤满了修道者,贺楼茵一连询问了数家客栈,得到的结果都是“人满了”。不得已,她只好做出了一个浪费钱的决定——在西朴镇买座院子。
有钱能使鬼推磨。
在金叶子的利诱下,小镇僻静之地的一个农户,喜笑颜开的搬离了居住了数十年的二进小院。贺楼茵指挥闻清衍将屋子打扫干净后,便拎着剑住了进去。
“把这里当自己家哦,闻闻。”她拍了拍闻清衍的肩膀,如此说道。
闻清衍默不作声选了离她最远的一间屋子。他掰着指头算了算,契约才过去了不到七日,他们还需要共处一个多月。
庭院里种着一棵槐树,许是因沾染了玉离山的灵气,本因四月开的槐花,花期竟提早了月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