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洛锦程刚刚落地，就看见了昏迷在医疗床上的于顾江，青年那双好看的蓝色眼眸此刻死死地闭着，浓密的眉毛拧着, 在昏迷之中都是不安的状态。
因为洛锦程这一脚, 容戒感觉到自己的头骨好像已经发出了吱嘎吱嘎的响声。
之前他抹脖子伤的是颈动脉, 此刻被这脚一踩，嘴里面登时呛进去一小口血，唇舌都品尝到了血液混着灰尘的味道。
容戒脸颊伤的软肉此刻挤成一团，因为痛苦连声带都沙哑颤抖起来, 却还能笑：“你……你这么踩着我……我怎么说话……”
洛锦程微微眯起眼睛，大发慈悲地松了松脚上的力气，给了容戒一点空间：“你说。”
他低着头，从他的角度上来看, 刚好能够看见容戒半张侧脸。
只见容戒回了他一个沾满了血腥气的笑容，用着破碎到不成形的声音骂了一句：“我***。”
洛锦程本来就因为精神力使用过度, 导致现在的状态非常差，情绪起伏相当大, 当下就笑出了声。
他脚尖用力，一下就把地上这不知死活的东西翻了个个儿，随后面无表情地俯身看着他。
“你再说一遍？”
容戒被掉了个个儿，翻动之间伤口处传来一阵撕裂的痛意，因为痛苦，他脸上的肌肉都在抽搐，躺在地上像条濒临渴死的鱼。
他手指动了动，洛锦程眯眼看着他，他已经知道这人大概率不会说出什么信息了，但事关顾屿，他还是耐着性子看了下去。
结果容戒费劲地抬起手，随后摁下四根手指，冲着洛锦程比了个国际友好手势之后，脸上挂着满意的笑容愉快地去死了。
洛锦程：……
他皱着眉看着眼前的尸体，虽然心中对于容戒的行为恨得牙痒痒，但是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查看顾屿的情况。
可惜他没有什么侮辱尸体的喜好，不然非要把这小子大卸八块！
他吸了口气，转头跑过去查看于顾江的状况。
明明一直想要拯救的人此刻近在咫尺，但他没由来地生出了些怯懦。
没有别的原因，只是因为此刻青年的状态太过令人担忧，呼吸微弱到似乎下一秒都能切断，眼前一道温柔模糊的身影渐渐与顾屿的身体重合在一起。
冰冷的、温暖的。
好像被闷在了巨大的玻璃瓶中，抽离了所有可供呼吸的氧气，处在真空里。
洛锦程伸出手指，缓慢地触碰了一下青年的皮肤，晴朗温润的声线带着小心翼翼和微弱的祈求：“顾屿？”
顾屿？
求求你，快点醒过来。
眼前好像笼上了层薄薄的雾，连带着顾屿的脸都模糊起来。
一滴、两滴……
洛锦程咬着牙，发了狠地用力推了推于顾江，盼望着这样的动作能够让这人清醒过来。
但是并没有。
青年瘦弱的身躯并没有给他想要的反应，仍然是躺在那里。
眼中的雾凝成了雨，在眼眸之中淅淅沥沥地落下来，最后又变成了暴雨，带着撕心裂肺的痛意。
洛锦程是第二次如此后悔了。
他不应该把顾屿卷进来的。
洛锦程轻轻把自己的脸颊贴上于顾江的胸膛，那颗心脏微弱地跳动着，好像一只燃在风中的蜡烛，随时都有可能熄灭。
洛锦程的大脑已经变成了一团乱麻，瞳孔都有些失焦，双手漫无目的地、迫切地在背包之中翻动着。
到底什么东西能够快点起作用，有什么东西能够快点把顾屿拉回来……
……
啊，对了。
洛锦程翻找的手一顿，人工呼吸、心肺复苏。
他快速把手中的东西一抛，飞快转过身。
那是一个近乎虔诚的吻，半是苦涩半是甜蜜，带着祈祷跟无助。
求求你。
洛锦程飞快且标准地进行着手上的急救，眼泪不要钱似的落在于顾江的脖子上，像是夏夜之中落了场悲伤温良的雨。
求求你。
别离开我。
……
于顾江只觉得有些古怪。
他之前一直处在黑暗之中，他尝试了很多方法，想要走出这一片地方，但是没有作用。
这些翻滚着的浓稠黑暗，好像没有尽头。
机器人的方向感从不出错，但是顺着一个方向走，他永远看不见光亮。
啊。
于顾江放弃了寻找出路，抱着自己的膝盖坐在了原地。
好像又被抛弃了。
机器人生硬冰冷的内心从不会悲伤，这种事情司空见惯，倒是也没什么……吗？
于顾江垂下眸子，疑惑又迷茫地按了按胸腔。
这里有一点痛，好奇怪啊。
他定期会去做检查，很清楚这具躯壳并没有心脏方面的问题。
好像有雨珠落下来，潮湿的、带着雨幕之中特有的味道，缓缓落在脸上。
于顾江茫然地摸了摸脸颊，眼前的场景变换。
这是一片灰暗低矮的建筑，很熟悉的地方，jack的所在地。
这颗星球总是下雨，于顾江歪了歪脑袋，他现在并不想要去观察这个地方，他好累，真的。
雨珠细细密密地笼罩着他，衣服被打湿了大半，紧紧地贴在他的身体上。
好累啊。
于顾江半闭着眼睛，意识昏沉之际，忽然感受到了头顶上笼上了层阴影，把所有的潮湿都隔绝了出去。
他好奇地抬头去看，正对上那双湖绿色的温柔眼睛。
星球上的雨幕好像都转移到了那双眼睛之中，悲伤的，晕了层薄雾，就这么看着他。
啊，是洛先生啊。
洛锦程穿着挺括的西装，脸上架着那副带着镜链的眼镜，就那么看着他。
于顾江不太乐意看见那双眼睛里的情绪。
他觉得里面可以是精明的、狡黠的、开心的，但是唯独不可以是悲伤的。
为什么要哭。
洛锦程蹲下身体，平视着把自己缩成一团的于顾江，忽然凑近了些，在于顾江额头上落了个温热的吻。
一向是温和的脸上带着难看的笑，眼眶红红的，让于顾江想起来曾经在手册上面看见的物种，小兔子。
洛锦程朝他张开手臂，声音一如既往得温和可靠，只是尾音轻轻颤着：“跟我回去，好不好？”
于顾江并没有第一时间答应，他歪着脑袋，蔚蓝的眼睛好像旷远的天幕，好奇地问道：“跟你回去你就不会哭了吗？”
洛锦程被他问得一愣，随后连忙点头，力道大到鼻梁上的眼镜好像都要被甩出去。
于顾江被逗笑了，伸手朝洛锦程做了个“求抱抱”的姿势。
洛锦程飞快地把于顾江揽进怀里，于顾江的下巴搁在洛锦程的肩膀上，鼻腔之中满是洛锦程身上的味道。
好吧，既然这么需要我，那我勉为其难地、小小地跟你回去吧。
只要你不再哭泣。
眼前的场景飞速褪色，像张变白了的相纸，很快古旧生硬成了块硬塑料，到最后碎裂成了一片片晶莹的，冰凉的雪花，狂乱飞舞着远去。
只有那个把自己揽住的身躯依然温热，像冬日里温暖的炉火，牢牢地把他包裹起来。
……
上浮。
不断地上浮。
好像被某种物质从深海中托举起来，终于破开了水面，呼吸到了氧气。
于顾江豁然睁开眼睛，手术台上的灯光晃了下他的眼睛，一个熟悉的身影背着光，就在他的眼前。
鼻腔之中还是熟悉的味道，于顾江的内心还没有绷紧就放松了下来。
原来是洛先生啊。
“啪嗒。”
寂静之中好像有细小的声响，但在于顾江耳中清晰到可怕。
某种冰凉的东西滑落了下来，落在他的脸上，像个潮湿且缱绻的吻。
怎么又哭了啊。
于顾江很无奈，他不理解洛先生怎么又哭了，只能费力地抬抬手臂，下意识拭去这人脸上的泪。
好了好了，不允许哭了。
努力的小顾得到了小洛一个温暖的抱抱，以及打湿了半边衣领的眼泪。
于顾江这才反应过来他好像刚被做了手术。
啊对了，还有洛先生，洛先生应该是来找他的。
“你终于醒过来了。”洛锦程沙哑的声音响起在于顾江耳边，半是呢喃半是庆幸：“我好害怕……”
于顾江被突如其来的拥抱弄得愣了一下，随后弯了弯眼睛，回应了这一个拥抱。
“是的，我回来了。”
为你而回来的。
你需要我，我就在这儿。
收拾好自己的情绪，洛锦程抹了一把脸，带着不舍松开了这个拥抱，他担忧地看着于顾江，问道：“你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了吧？”
“容戒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于顾江闭上眼睛，仔细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身体情况，发现自己身体不仅没有受到任何损害，反而比之前更好一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