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身旁的谢宛之也惊讶地看向展新月,不明白她怎么会出这个头。
  这个年纪的少年最怕丢了面子,吴川见大家都看着他,脸上抹不开,很不服气地朝着这边走了几步,“又不是就我们俩在笑,你点我干嘛?而且这画是我画的吗?”
  展新月直直盯着他的眼睛,丝毫不退让:“不是你画的你闹那么厉害干什么?”
  “跟你有什么关系啊?”他脖子一梗,“你装什么清高啊,我们就开个玩笑就耽误你时间了?你这么爱学习呢?”
  邱成文在一旁悄声嘀咕了一句:“本来美术课就是给大家放松的啊,我们活跃下气氛而已,大家都没说什么呢,怎么她有意见……”
  “你们所谓的玩笑很无聊。”展新月说,“平时在教室里安静得跟鹌鹑一样的,这会欺负年轻女老师倒是很来劲。大家表面上没说什么,实际上心里都把你们当猴看。”
  “你……你说谁是猴!”
  “谁在教室里上蹿下跳我就说谁。”展新月冷冷道。
  “你再说一遍!什么叫欺负女老师,我们闹着玩你在这上纲上线什么!”吴川脸都涨红了,一把拉开身前的等着,怒气冲冲地朝着展新月这边冲了过来。
  谢宛之吓了一跳,连忙拉了一下展新月的校服袖子,“新月快别说了……”
  展新月推开她的手,直接站了起来,毫不畏惧地盯着他:“你要干什么,打我吗?”
  眼见气氛剑拔弩张,王之意连忙上前挡在吴川身前,阻止他靠近展新月:“同学你冷静一点,不要冲动!咱们都坐下来慢慢说……”
  吴川见有人来劝和,反而脾气更大了,猛地一把推开她,还要朝着展新月这边冲,“让开!你怎么不去劝她不要先来挑事!”
  年轻男生力气大,王之意被这么一推脚下站不稳,向前踉跄了几步,扶住一边同学的画板才终于站定。
  画板后露出一双冷冷的眼睛,扫了她一眼后,越过她直直看向吴川。
  “你要干什么?”
  平静无波的语调,听不出什么情绪,却极有压迫感。
  是时子骞。
  这声音明明不大,却让吴川的动作立刻停住了。他看过去,时子骞正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眉峰压着,黑漆漆的瞳孔透出山雨欲来的凌厉。
  “呃……”吴川张了一下嘴,僵硬道,“不好意思,不是冲你……”
  时子骞伸出手,将自己被撞歪的画板扶正,语气里已经有了不耐烦:“回你位置上去。”
  他的声音并不大,却足够让吴川的理智瞬间回笼。时子骞这少爷虽然天天一副对什么人都不上心的样子,但显然不是好惹的。他再在气头上也知道分寸,知道什么人不能得罪。
  他又瞪了一眼展新月,却什么也没敢说,收了脾气默默回位置上坐下了。
  展新月看了他一会儿,又朝着时子骞那边看了一眼。
  在教室里两人是同桌,此时在画室却离得很远。隔着层层的画板,他的身形已经看不大清了,但此时教室里死一样沉寂仍清晰地昭示着他的存在感。
  展新月重新坐了下来,王之意也顺势说道,“好了,我们继续开始讲后面的内容……”
  这出小冲突就这么平息了,后半节课一直很安静。等到这节课结束,在回教室的路上谢宛之尚且心有余悸:“刚刚吓死我了,怎么就突然闹起来了。吴川真是个神经病,你搭理他干什么,是不是今天心情不好啊?”
  “没有。”展新月说,“看不惯他们罢了。”
  “其实也没什么吧,男人不就这个样子,看见长得漂亮的就喜欢犯贱瞎起哄,你何必跟他们一般见识,都是一个班的关系弄太僵也不好。”谢宛之不以为然,“而且王之意自己也没有很生气啊,大家不是都在说她长得漂亮吗,没准她其实挺高兴的……”
  展新月抿了唇,不语。
  “好啦不说这个了。谢宛之见她表情不太好,转了话题:“不过王之意还是挺厉害的,今天竟然连时子骞都为她出头诶,他什么时候搭理过这些闲事啊。”她突然灵光一现,“你说,他会不会是对她……”
  展新月蹙眉打断了她毫无边际的发散,“走快点吧,下节是老班的课。”
  第20章
  其实今天这样尖锐的行事并不是展新月的风格,只是她突然想起了一些过去的事。一些,不太好的事。
  记忆里,王之意的漂亮是在全校都出名的,但是她并没能在这里待很久。
  那一年学校发生了严重的恶性事件,事件的当事人之一便是王之意。
  据说她差点被学生□□,就在学校的教师公寓里。
  私立学校看重学校的声誉胜过一切,这么大的事情自然是要使劲压下去的,但还是纸包不住火,各种流言蜚语很快就传了出来。
  展新月其实弄不太清楚事情的原委,只知道当天警察就来了学校,而高三确实有一名学生被低调地劝退了,王之意也连着好几周都没来上班,想来可能确有其事。
  事件发生后校领导严令禁止任何人私下谈及此事,但越是如此大家就越是好奇。
  高中生,漂亮女老师。
  还是□□这种对于高中生过于刺激的话题。
  很快,这件事便传遍了整个学校,还在口口相传中生出了无数真真假假的细节,比如说王之意其实一直在偷偷和学生谈恋爱,那天原本是主动邀请学生去的公寓,只是后来丑事被撞破才谎称被强迫的。
  还有人偷偷揣测所谓差点被□□的真实性,说那个学生说不定实际上是得逞了的,只是为了保护她的名声,才对外说是差点……
  加害人的名字无人关注,受害者的名字却被口口相传。人性的恶,在这一刻体现的淋漓尽致。
  这个社会女性的声誉何其重要,这些疯长的流言甚嚣尘上,足以将一个初入职场的年轻女老师击溃。虽然后来王之意回来上了一阵班,但听说没过多久她就抑郁辞职了。
  她辞职那天展新月恰好在行政楼碰见了她。她正站在副校长高强面前,红着眼,一字一句地问他:“为什么,明明我什么都没有做错。”那时的她憔悴极了,一点也不像那个漂亮得全校闻名的女老师。
  那是展新月最后一次在学校见到她。
  那双含满泪的眼睛,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断出现在展新月记忆里。
  后来新月渐渐理解了那句为什么。为什么加害者的罪行之被轻描淡写的一笔带过,为什么受害者却要承受最大的恶意,遭受那些不堪入耳的编排和污蔑。也许比起她差点遭受的罪行,更让她痛苦的是那些来自围观者的恶意。尤其是那些射向王之意的箭,正是来着这些她温柔待之的学生们。
  今天重新看到王之意那张笑着的脸,那些她以为自己早就忘了的情绪瞬间重新涌上心头,除了有对她遭遇的同情,更有对自己深深的自责。
  那时展新月并没有参与过对她的议论,只是在大家八卦时沉默地听上两句。可她深知,有时沉默也是一种罪行,是无形之中对恶的声援。因为无人反驳,所以那些恶意的揣测才会毫无顾忌,愈演愈烈。因为沉默,她也成了加害者中的一员。
  她其实对此一直耿耿于怀。
  美术课结束后,展新月一连心情沉重了好几天,一直到月考到来,她才终于暂且将那回事搁置一旁。
  考前头一天晚上晚课结束,大家清空了底柜布置考场。这次考场号把班级号调了过来,10班作为第一考场,座位号则是按照上次考试的成绩排名。展新月上次考得还算可以,就留在本班考试。
  早上她来得很早,到考场时灯都还没开。桌子上已经贴好了姓名条,她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又开始争分夺秒地看书。
  她好像从没有考过这么一场心里一点底都没有的试。比起最终分数的高低,这种事情超出掌控的感觉更让她不安。但时间实在太短,她能做到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虽然临阵磨枪未必又多大效果,但起码可以稍稍消解心里的不确定性。
  一个人坐了很久,考场里才开始陆续有人出现。相较于她的紧绷,其他人就随意的多,甚至比平时还要松弛点。这些高中生早就对考试习以为常,何况这不过是一场月考。第一考场大部分都是1班和10班的考生,很多人手上书都没拿,坐下就开始左顾右盼地找相熟的人聊天。
  展新月桌上摊着语文课本,一目十行地在过古诗词,她一直没复习语文,只能在考前这一会补补漏了。考场人渐渐多起来,越来越吵,展新月开始不大能静得下心来,门口每出现一道身影,她就不受控制地朝那边望一眼,顿一顿,又低下。
  教室里前面的时钟指针就要指向八点,教室里已经几乎坐满,这会终于静了下来。
  教室里只剩靠门最前方一个位置还空着。
  展新月合上了书,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看来许慎不会出现在这个考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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