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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山河 第165节

  裴青禾苦练了半年多匈奴话,一听便懂,厉声高呼:“匈奴蛮子要逃!拦住他们!”
  这也是裴青禾战前就给众人下的军令。要尽可能地杀光匈奴蛮子!
  这里是大敬疆土,匈奴蛮子死一个少一个,裴家军却可以不停招兵扩充兵力。这也是裴家军的优势之一。
  众人高呼应和,纷纷策马追击。匈奴蛮子们策马奔逃,甚至来不及转头射箭。他们从没遇过这么凶悍的敬朝军队,更没打过这么艰难的马战。那个女将军,实在太凶残太可怕!
  打不过就跑,这是烙印在匈奴蛮子骨子里的本能。可惜,今日他们遇到真正的劲敌,想跑都跑不了。
  身后的裴家军,如蚀骨之蛆追了上来。
  又是一番激烈的缠斗。裴家军越战越勇,匈奴蛮子越打越怕,再次扔下同伴策马狂奔。
  裴青禾策马继续追击。
  她记不清自己挥了多少刀杀了多少匈奴蛮子,也无暇再顾及身后死了多少人。不停地领兵向前冲杀。
  天色渐暗,夕阳如火,晚霞漫天。
  这一场惨烈的厮杀,终于进入尾声。
  “将军,前面没人了,不用再追了。”力大无穷的裴燕汗流如注,右手不停发抖,喊了半日的嗓子已经嘶哑。
  裴芸的声音随之响起:“这一仗,我们胜了!”
  裴青禾从杀戮的亢奋中惊醒,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迅疾扫视一圈。她带了四千骑兵来追杀匈奴蛮子,如今跟在她身边的,只有几百人。
  还有其他人呢?
  “大家都跑散了!”不等裴青禾问询,机灵的裴萱张口说道。
  裴青禾点点头:“我们骑马回城,顺便收拢士兵。”
  裴风接过话茬:“再给匈奴蛮子补刀。”
  补刀这等事,裴风七岁就会了,熟练得很。
  裴青禾终于露出今日第一个笑容:“补刀的重任交给你和裴萱。”
  裴风裴萱齐声应下。
  裴青禾调转马头,策马回城。途中不停收拢残兵,不时遇到还在激烈厮杀的战局,直接冲过去杀了匈奴蛮子了事。战场上,杀敌是第一要务,不必也不该逞能。裴家军们早已习惯并肩作战合力杀敌。
  “将军,翟三郎受了重伤!”
  久经战场之人,见惯生死。裴青禾下马,走到鲜血汩汩奄奄一息的翟三郎身边。
  翟三郎腰腹中了一刀,内脏被伤,失血过多,嘴唇发白,已经没了说话的力气。用尽最后的力气抬眼看着裴青禾。
  四年前,匈奴蛮子屠城,他和一群孩童躲在地窖里,躲过一劫。他和伙伴们整日抬尸首找粮食饿肚子,在绝望中等死。
  然后,裴青禾来了。她给了他们粮食,将他们带到了裴家村,也给了他们崭新的生活和希望。
  这几年,他玩命地练武读书,每次打仗都冲锋在前。他想随着将军征战天下。
  将军就如天上烈日,他不停追逐光芒。可惜,他今日就要死了,再也不能随将军打仗了。
  “将军,”翟三郎声音微弱,几不可闻:“将军。”
  一腔少年恋慕,终于再无遮掩,永远凝结在了眼底。
  裴青禾不是草木磐石,眼眶骤然发热。她伸手,轻轻抚摸翟三郎的脸孔。翟三郎在微笑中闭了眼。
  裴青禾将头转到一旁。
  众人心中难受,有人哽咽落泪,有人哭出了声。
  这一仗,他们赢了,却是惨烈至及的胜利。几乎没有匈奴蛮子活着跑出战场,他们战死的人更多,几乎是匈奴蛮子的两倍。
  翟三郎只是其中之一罢了。
  裴青禾深呼吸一口气,站起身来:“尸首暂且都不动,我们先回城,让伤兵疗伤。”
  身后的人再次多了起来,等到了徒河县城的城门下,汇聚了近两千人。
  等了半日之久的杨虎吕奉冲了出来。
  杨虎先去看杨淮,确定杨淮没断胳膊没少腿只受些轻伤,先松了口气。然后看向满身血迹的裴青禾:“将军,这一仗打得如何?”
  裴青禾微笑:“我们胜了!”
  虽然艰难惨烈,但是,到底还是胜了!
  这是裴家军和匈奴蛮子第一次正面交战。裴家军凭借着悍不畏死的英勇,打赢了这一仗!
  杨虎激动不已,吕奉震撼得说不出话,城门上的士兵已经放声高呼起来。
  惊天动地的欢呼声,惊动了整个徒何县。
  躲了两天的百姓,终于忍不住悄悄探头。
  “听见呼喊声没有?”
  “听到了!好像是打了胜仗。”
  “不是好像,我听得真真切切,就是打赢了!”
  “辽西军都打不过匈奴蛮子,这裴家军竟能打胜仗?女将军真有这么厉害?”
  “我听说,这位裴将军从没打过败仗,是百战百胜的将军。也是朝廷里第一位女将军!”
  “这两天,裴家军巡城,从没抢过一粒粮食,也没人冲进来欺负百姓。现在还为我们拼死奋战,打匈奴蛮子。这才是真正的军队!”
  第270章 惨烈
  百姓们前一刻还在激动亢奋,下一刻听到马蹄声,几乎反射性地缩回头,迅疾关门上锁。
  然后透过门缝往外瞧。
  一马当先的,正是百战百胜的裴将军!
  满身鲜血,都是她的功勋战绩。
  不知哪一家的小儿哭了起来。裴将军目光一扫,很快收回目光,策马继续前行。
  这个百姓用力捂着孩子的嘴,直至大军走过去没了动静,才长长松一口气。百姓们再次开锁开门。这一回,他们的胆子就大多了,走出了家门,凑到了一处,高声且激烈地议论着裴家军这一场大胜仗。
  徒何县的单县令听闻打了大胜仗的喜讯,身体不抖了,也不畏缩了,主动前来道贺。
  裴青禾忙着安顿伤兵,无暇见单县令。令人传话过来:“这一仗过后,匈奴蛮子必然会震怒,或许会再次派兵前来。请单县令继续筹措木料石料,城门还得再加固,城墙也得再建得高一些。”
  单县令二话不说就应下了。
  往日辽西军时常索要钱粮,官衙大户百姓们都苦不堪言。可打起仗来,蛮横霸道的辽西军就成了软蛋怂包,被匈奴蛮子打得稀里哗啦。现在只敢躲在辽西郡里。
  裴家军就不同了。自带军粮,没有伤害百姓分毫,还敢主动出城追击,打了大胜仗。
  要些木料石料,也是为了加固城门城墙。这样的军队,放眼天下,也寻不出第二个来。
  伤兵营帐里挤满了人,十二个军医根本不够用。裴青禾立刻下令,让手脚麻利的人过来,为轻伤的敷药包扎。军医们专门为重伤的疗伤。
  饶是如此,一夜过来,重伤的伤兵也死了三成。
  军帐里不时响起啜泣声。
  裴青禾是最痛心最难过的一个。这几年来,她费尽心思买来战马,为了练出这支骑兵,付出了无数心血。今日一战,就折了近一半。这简直是蚀骨之痛!
  可她不能表露出来。她没有软弱哭泣的权利,她是裴将军,是所有人的主心骨。她要镇定地安慰众人,要表露出自信从容,让所有人安心。
  时砚没有说话,一直默默地陪在裴青禾身边。
  裴青禾一夜没睡,时砚同样熬了一整夜。
  凌晨,伙房送来了热粥馒头。
  时砚盛了一碗热粥,送到裴青禾手中,低声道:“熬了一夜,你喝些热粥,再去歇一歇。”
  裴青禾嗯了一声,喝了粥吃了馒头,胃里暖了起来。
  昨天厮杀半日,又熬了一夜,确实有些疲倦。她没有硬撑,闭上眼,沉沉睡去。
  时砚守在床榻边。
  裴青禾睡了半日才醒,一睁眼,熟悉的俊脸引入眼帘。
  “你也熬了一夜,怎么不去睡。”
  时砚低声道:“我放心不下你。”
  在众人眼中,裴青禾无坚不摧无比强大。可她也是血肉之躯,会受伤会难过会痛苦。这样软弱的一面,唯有在他面前才会显露。
  裴青禾看着满目关切怜惜的时砚,鼻间骤然一酸,眼眶发热。
  “时砚,昨日一战,死的人太多了。”裴青禾眼眸微红,声音有些哽咽:“那么多熟悉的面孔,都没了。”
  战马太过珍贵,能被选进骑兵营的,可以说都是裴家军的精锐,是她一手带出来的精兵。
  昨日血战到底,匈奴蛮子被杀得血流成河,裴家军死伤同样惨重。
  “翟三郎也死了。”裴青禾眼中一滴泪滑落:“当年进裴家村的时候,他们还都是半大少年,一共四百多人。这几年陆续战死。翟三郎今年才十七岁,正是大好年华。我还想过,以后好好栽培提携重用他……”
  时砚心中一痛,伸手搂住裴青禾:“青禾,你别自责。战争素来残酷,匈奴蛮子凶残成性,我们能打胜仗,已经是万幸。有死伤也是在所难免。你已经做了你能做的一切了。”
  翟三郎恋慕裴青禾,不是什么秘密。长了眼睛的,都能看得出来。时砚再小心眼,也不会和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年计较。如今翟三郎长眠地下,裴青禾痛失一员猛将,他心里也沉甸甸的不是滋味。
  裴青禾依偎在时砚胸膛,闭上眼,无声地流泪。
  时砚眼睛也红了。
  他和裴青禾相识六年,这几年进裴家军后,情意渐渐深厚。
  这是裴青禾第一次在他面前落泪。
  所有安慰的话语,都是那样的苍白无力。他没有再说话,只紧紧搂住她,陪着她恸哭一场。
  痛哭过后,擦了眼泪,还得打起精神,继续承担起重任。
  裴青禾对时砚道:“我去城门处,你忙你的,不用跟着我。”
  时砚知道裴青禾的脾气,利落果断,从不优柔寡断拖泥带水。他低声说了句:“撑不住了,就回来歇一歇,我一直都在。”
  裴青禾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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