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零和游戏

  朱赫泫把出行时间定得很早,早上八点半,熬夜打了一宿游戏的程晚宁睁开双眼,头发都没来得及扎就匆匆出了门。
  阳光与清晨交织成和煦的温度,万物浸泡在缱绻在光影里。她顶着一根翘起的呆毛出现在约定地点,一看就是没好好梳头。
  朱赫泫一眼锁定了她头顶的呆毛,欠揍地伸手去摸:“你头发怎么翘起来了?”
  程晚宁后退一步,护住自己的头发:“早上走得太匆忙,没来得及梳头。”
  “你跟我出来连头都不梳吗?”
  “知足吧,我见其他同学连脸都不洗。”
  虽然懒得打理,但凌乱的散发放在程晚宁头顶却不显邋遢,反倒有一种随性的漂亮。
  大概这就是长得好看的好处,随手一搭就能自成风格。
  朱赫泫的车被司机停在马路的另一侧,程晚宁闭上眼打了个哈欠,晃晃悠悠地往前走。整个人一副飘飘欲仙的姿态,仿佛下一秒就要猝死。
  眼看她就要往电线杆上撞,朱赫泫忙拉住她的胳膊:“你能不能看点路?都九点了,怎么还困成这样?”
  程晚宁如梦初醒,掉头换了个方向,半耷拉着的眼皮透着疲倦之意:“昨晚熬夜打游戏,只睡了不到五个小时,今天还要跟你出来……”
  “你知道要跟我出来,还不早点睡,我在你心里和游戏哪个重要?”
  她直言不讳:“你不在我心里。”
  简直是自取其辱。
  朱赫泫放弃提问,默默在旁边照看着她。银色的迈巴赫在路边等待就绪,他为程晚宁拉开车门,等她入座后上车。
  这场出游邀约是朱赫泫发起的,在危机四伏的夜晚,跳跃性地提出情人间的约会邀请,而程晚宁想也没想,稀里糊涂地就答应了。
  月亮湿淋淋的,笼罩在微光下的两颗心浮躁、轻狂,于是鬼使神差般的,造就了现在微妙的场面。
  直至出游当天,她甚至不知道他们的目的地在哪。
  “我们要去哪儿?”
  朱赫泫仍然卖着关子:“一个很热闹的地方,有点远。”
  就算他说了地点名称,天天宅在家的人也未必认得出来。
  早晨的困意未消,程晚宁干脆往后一躺,斜倚着靠背睡了起来。
  车程比想象中得要长,称得上是一次短途旅行。每当车速减慢,程晚宁以为要到达目的地时,车子总会以意料之外的加速继续行驶。
  道路颠簸,加上车速快慢不均,程晚宁睡得不太安稳,甚至还因为晕车有点头疼。
  迈巴赫从十字路口拐了个弯,驶入一条窄路。左右两侧被茂密的树林覆盖,几乎没什么行人。
  随着时间的推移,路边来往的车辆越来越稀少,鸣笛声不断弱化,世界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窗外倒退的景物有了细微的变化,缄默在疾驰中无限漫长。程晚宁背对着朱赫泫,以靠躺的姿势一动不动地盯着窗外,眼睛始终没有合拢……
  整个行程持续了约一小时,迈巴赫停在一片十分空旷的街道。如果不是马路边竖着含有泰文的标牌,她几乎要以为自己离开了泰国。
  程晚宁跟随朱赫泫下了车,看着周围荒无人烟的景象,即将迈开的腿停在了原地。
  朱赫泫以为她认不出方向,贴心地领在前面带路:“跟我来……”
  见身后迟迟没有脚步声,他头也不回地伸出手,示意她牵着自己,下一秒却感觉有什么冰凉的东西抵在了自己腰后。
  他怔愣半晌,还未回头便反应过来那是什么东西,瞳孔猛地一震。
  尽管心知肚明,却仍旧难以置信。
  身后,程晚宁不声不响地拿枪抵着他,环顾一圈四周低矮的建筑以及空无一人的街道,没什么情绪地开口:
  “这里不是曼谷北郊吧?”
  她的语气毫无波澜,给人一种轻松散漫的感觉,手里攥着的却是货真价实的杀人武器。
  朱赫泫转过身,对上枪口的漆黑瞳眸没有丝毫慌乱,他语调极淡地回答:“不是,这里是曼谷西部的商业区,唐人街东门附近。”
  程晚宁没来过唐人街,不清楚那里的建筑长什么样。只是眼前空旷的街道和树林,不像是繁华商业区该有的景象。
  她提出疑点,空洞的瞳孔宛如磐石般漠然:“唐人街不是很热闹吗?为什么没有人?”
  朱赫泫从容解释:“因为今天是工作日,景点游客不多。而且唐人街西门外的马路在施工,大门封了。我们下车的地点在东门后面三百米处,去入口的话还得步行几分钟。”
  唐人街主要的入口处在西门,但由于施工的原因,车辆不方便靠近,于是朱赫泫让司机停在了小门后方。
  “既然在曼谷,为什么开了这么久?”
  “因为西门马路在施工,我们绕了点路。”他的话里多了几分了然,每一条回答都有理有据,让人找不出任何疑点。
  “如果你不相信我的话,可以拿枪抵着我,等到了前面人多的地方再拿开。”
  朱赫泫不正经地挑了下眉,富有少年感的青春面孔流露出几分轻佻,勾起的眉梢仿佛在笑:
  “我不介意的。”
  他表现得很有诚意,一副任她摆弄的语气,令程晚宁无话可说。
  她向下打量了一眼朱赫泫的衣服口袋,犹豫片刻,把枪收进斜挂在肩上的挎包:“走吧。”
  朱赫泫稍稍松了口气,紧接着又听她问:“你会告诉别人吗?”
  “什么?”
  “我有枪这件事。”
  “不会。”他果断道,“你体型这么瘦,遇到危险不好脱身,会用枪保护自己是件好事。”
  程晚宁致命发问:“如果不是用来保护自己呢?”
  “能偷袭成功也是你的本事。”朱赫泫话锋一转,不知是夸赞还是阴阳,“不过你还挺聪明的,威胁人倒是有一套。”
  程晚宁神经兮兮的性格总给人一种缺心眼的错觉,似乎很好骗的样子,实际上警惕心比任何人都强。
  不过这也让他放心许多。
  来泰国读书这么多年,身边全是一些无趣的家伙。好不容易碰见一个有意思的,可不能就这样让她死了。
  朱赫泫看起来并没有太大惊讶,似乎对程晚宁持枪这件事早有预料。
  要知道,即便在治安堪忧的泰国,未成年能弄到枪支也是相当困难的一件事。
  这不禁使程晚宁对他的身份产生了一丝怀疑:“你家里是做什么的?”
  朱赫泫调侃:“还没在一起,就开始查户口了?”
  与他相处时,程晚宁总有一种奇妙的感觉。
  不是朋友间的和谐,而是暗藏危机的紧张感。
  她说不清眼前的人怀着什么目的,虽然至今未漏出马脚,但对面绝不是个省油的灯。
  朱赫泫也不像是会多管闲事的人。
  他接近她,这事本身就很玄乎。
  人类对未知抱有本能的警惕,不愿以身试险,程晚宁却破天荒地地期待起来。
  她厌恶千篇一律的日常,向往一切混沌。
  她想要刺激、痛苦,甚至是折磨,她渴望能把心脏搅乱、让人痛哭流涕的东西。
  无论是肉体上的痛苦,还是发自内心的绝望,都能让她在早已麻木的生活中体会到鲜活的感觉。
  那种痛苦源自绝望,却又来源于希望。
  ——那是真真切切的、活着的感觉。
  程晚宁一言不发地斜睨着朱赫泫的脸庞,没有回应他。
  那双傲慢的眼睛仿佛能够看透别人的想法,在步步惊心的零和游戏中风生水起。
  再危险的事,只要能为她一潭死水的生活增添一点乐趣,又何乐而不为呢?
  毕竟……她可是最享受那种置之死地的感觉了。
  “算了,做什么都无所谓,别把菲雅掺和进来。”程晚宁背上挎包,往唐人街东门的方向走去。
  “你是指上次的礼物?”
  “对,她愿意帮你做那差事,说明她是真心把你当朋友的。别利用她的好心从我这里找突破口,想问什么直说就行。”她掏出皮筋把长发绑成双马尾,口中毫不收敛道,“反正就算你真的在物品里动了手脚,我也不一定收。”
  “真傲慢。”朱赫泫“啧”了声,为自己正名:“但我不会利用她的。”
  “最好是这样。”她冷眸微眯,沿着马路往前走了一小段,忽然在某一处停下脚步。
  视线中的不远处,一座造型宏伟的门型建筑物伫立在入口,上面刻着一串清晰可辨的泰文——“中华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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